一般路过同人女 多墙头流窜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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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LaGossip

【芥敦】王不见王

*吸血鬼×狼人

*双首领设定

*死线蹦迪选手来了!!!

 

抄送组织 @红豆茶泡饭食堂 ,各位万圣节快乐

 

  他们脚下踏着铺陈天地的皑皑白雪,十二月的凛冽北风呼啸着,雪粒夹杂其间,刮在脸上将皮肤刺得生疼。

  小七是这群人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他头一次远渡重洋来到这种极北之地,心理准备做得不够,这会儿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可是他们的首领浑然不觉似的,只披着一件薄薄斗篷走在最前面,连看都不回头看一眼。

  其余同行的同僚们不知究竟是何感受,总之面上也看不出异样来,只有他哭丧着一张脸被冻个透心凉。他哆嗦着往看起来同样还很年轻的首领身边靠了靠,问道:“首领,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

  他们有着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的纯白发色的首领闻言看他一眼,淡淡一哂,不置一词。

  没人说得清这位年轻的头狼心里究竟如何思量,只是在他不说话的时候便不会有人不识趣地继续追问;唯独小七是个例外,族群中若说他的ky程度是第二那么没人敢自称第一,他这张嘴不知给他招惹过多少飞来横祸,但他不长记性,知错就改,下次再犯。

  “首领?您在听吗首领?这里好冷啊首领,首领您为什么不说话?您不冷吗?”

  队伍中几个性子稳重的人听了他这番连珠炮似的发问都恨不得把他头朝下掼在雪里,生怕他冒犯了首领;然而当事人似乎并不那样敏感,有点嫌他聒噪那样拍拍他的发顶,戴着皮质黑手套的手遥遥指向另一端:“不要心急,就在那里。”

  他所指之处是一座连绵的雪峰。

  一行人登上峰腰后开始在他们首领的带领下寻找什么,小七不明所以,尾巴一样跟在其他人身后转来转去,最后才发觉他们早已走进了一处隐秘空旷耳朵巨大山洞里。

  头狼吩咐其他人将火把点起来,随着火光逐一点亮,几人的影子摇摇晃晃打在洞壁上,把原本就阴暗的山洞又衬得更加诡谲起来。

  他们的首领在前面带路,大家随着他往更深处行进,直到道路消失、狼人们到达山洞尽头,队伍停下了脚步。

  小七察觉到其余人的停步,悄悄从队尾溜到最前面去,踮起脚想要把眼前的场景看个清楚——于是悬挂在半空的一副漆黑棺材便如愿以偿映进他眼中。

  他们的首领独自一人朝棺材走去,其余人忠诚而沉默地等在约定俗成的距离之外,把白发的首领与散发着死气的棺材留在同一处空间,不对他接下来的行动有任何怀疑或干扰。

  年轻的狼人在众多族人的注视下抽出一把匕首,刀身极缓慢地从刀鞘中抽离,忽而又朝着吊起木棺的绳索急速刺去。锋利刀刃甫一接触绳索便立刻穿透过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绳索割断;被绳索吊着的棺木猛然失去支点,砰一声直直摔落在地,落地时扬起一地飞舞的灰尘与气流。

  小七这时才发觉这副棺木是用着上好的金丝楠木打的,棺口镶了一圈金线,正面画着一支巨大的银色十字架,样式简单而不失奢华,里面躺着的应当是位身份尊贵之人。钉住棺材的铆钉整齐而细密,甚至钉口木料都没出现任何皲裂,好似是里外都仔细涂了松脂的缘故——足以见得当时将棺中之人下葬时下了多么大的功夫。这都叫他几乎好奇了:值得狼人一族这样大张旗鼓兴师动众、乃至首领都亲自来到这个地方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他看见首领脱下手套,尖锐锋利的兽爪从皮肤中伸展出来。所有人都等待着他下令处置这副棺材,究竟是就地打开还是一直抬回到故土——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突然发力,一把将被钉得严丝合缝的棺材盖从本体上掀飞了出去。

  “……”

  小七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虽然他早先就听说这位首领是纯血种,力量与速度令所有人都不可企及,但是这个单手掀翻棺材盖的操作是不是也太超出常人了?

  随着木板落地的一声轰然巨响,棺内全貌也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小七小心翼翼踮脚朝棺木内望去,几乎在看清景象的一瞬间便惊得忘记了呼吸——

  安静躺在棺材中的那人面容精致,一身漆黑色长风衣,黑发安静向下垂着,临近发梢的位置却无端生出两簇白雪的颜色来;他双手安放在腹部,表情是平静的,即便躺在灵柩内也只是像睡着了那般具有迷惑性——可他心口的位置分明插着一把古老而神秘的雕花匕首,那匕首完全与他融为一体,连刀柄都几乎没进心脏里。

  他认得这种手法,与他们积年累月以来处置宿敌的那一种如出一辙。

  ——棺木里躺着的是吸血鬼。

  其余人几乎立刻就将身子绷紧了,所有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对那位吸血鬼虎视眈眈起来;只有小七不解其意,他紧张感不足,看起来和他们的首领一样余裕有足,反而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他们的首领闲庭信步走到棺前探下腰,握住刀柄轻轻一拔,那人心口的位置立刻泵出殷红色的鲜血来,喷发散落的血溅了狼人满身满脸,甚至连白色的发梢都有赤色血珠滴落下去。这位首领毫不在意地将匕首收回进一直佩在腰间的刀鞘中去,退后两步,冷漠看着小小血流渐渐偃旗息鼓,最后一切重归寂静,那道伤口悄然愈合消失了。

  小七紧张地盯着那位吸血鬼,对方的胸口好像渐渐有了起伏。

  紧接着,那双合着的眼睛微微颤动一下,在众多双幽幽兽瞳的注视下慢慢张开。

  是深不见底的纯黑色,一如他们生存的那片森林中被禁止踏足半步的区域那样神秘而诱惑,好像再多看一眼就要被古老的诅咒加诸在身。

  吸血鬼吐息一声,从棺木中坐起身来,苍白瘦削的手指抵住同样毫无血色的嘴唇,轻咳两声,深邃黑夜般的视线掠过在场的所有人直接落在白发首领的身上。

  首领坦然地接受那份审视,手中把玩着一只小小的十字架,难得露出点近似嘲讽的微笑。

  吸血鬼定定看他许久,嘴唇才动了一动。他嗓音沙哑:“……为何唤醒在下?”

  狼人把十字架卡在食指与拇指之间举给他看,银质的锁链明晃晃从指缝间流泻下去,激起微弱的金属响声。他也开口,隐约轻笑,其中却夹杂着莫名而不知源头的恨意——

  “时隔两百年,真惊讶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

  

-

  昼夜之森伫立在这片东亚大陆上最为隐秘的角落中,远离人类居住之地,倘若不是曾经有人亲眼见过它的存在,大抵这片森林永远只会是绘本中虚实难辨的一个传说。

  小七从小便生活在这里,他住在昼之森的边缘,隔着终年奔流不息的一条长河望去便能瞧见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另一半森林——夜之森。他曾经如同每个好奇心过分旺盛的孩童那样向大人们提问:“河的对岸是什么?”

  “是我们的仇敌。”

  “仇敌?”

  “——是吸血鬼,我的孩子。”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不曾出现在他生活中的种族,他几乎立刻就对未曾谋面的吸血鬼们产生了兴趣。

  “他们为什么会是我们的仇敌?我们憎恨他们吗?”

  抚养他长大的是同样居住在昼之森边缘的婆婆,她膝下无子,便收养了小七照看着他长大。平日里这位婆婆总是温柔而慈祥的,唯独那一天听他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酷,眼中映出的滔天恨意令他隐约连心脏都觉得刺痛。

  “没有人不憎恨他们,我的孩子,”婆婆说,“只要我还活着,即便呼吸再怎么微弱也绝不会忘记那一天的事情——只要还有人记得,仇恨就绝不会停止。”

  小七被那压得他动弹不得的威压震慑住,不敢再问,一如他回避婆婆半张脸上的烧伤那样从此不再提起。那之后不久养育他的婆婆去世了,他独自一人为婆婆举办了水葬,顺着河水将尸体漂流到传说中永恒的国度去;就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独自一人坐在断桥边沉默眺望着的中岛敦。

  他那时已经是首领了,模样与现在所差无几,背影透露的全部都是冷清与生人勿近。森林中传言狼人的头领冷漠无情、自视甚高,不愿与其余人交往,他虽然不知道传言有几分真实可信,大抵也是多多少被影响过的;于是他不欲和这位孤高的狼王产生交集,蹑手蹑脚从对方背后经过,没想到神秘的头狼却主动开了口。

  “婆婆也去世了。”他并没有回头,一直盯着河面上远去的小木筏,却在同时这样清晰笃定地说道。

  小七便一下子难过起来。婆婆似乎并没有结交什么朋友,向来是一人独来独往,亲人也只有小七一个,如今一朝离去竟然没人能和小七共忆这唯一的亲人;现在这位狼王竟然流露出一丝与婆婆相识的暗示,这令他一下子有了些些亲近感。

  他默不作声地坐到中岛敦身边去,对方却仍旧不分一丝视线给他,仍旧盯着夜之森的方向,眼神同年久失修的断桥那般苍凉而古老。他又问道:“你既然生活在这里,想必对夜之森也有所了解。”

  小七低低“唔”了一声,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解吗?并不,他甚至不曾亲眼见过被婆婆恨之入骨的那种生物,只是被动接受着与他们有关的信息;可是他真的不了解吗?比起生活在森林深处的那些无忧无知的同族,他知道的远远要更多——

  “你怎么看待吸血鬼呢?”

  在他还兀自纠结着的时候,那位年轻的王又突然这样发问了。

  小七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一片黑黢黢的夜之森那头,疑惑而茫然。他动了动嘴唇,嗫嚅道:“我——”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那样回答,也不知为何心中会浮现那样的想法,他只是顺从本心想都不想地脱口而出;可是中岛敦却因为这个回答被惊醒了似地,那双一旦见过就令人再也难以忘怀的眼睛一瞬间死死盯住他,绚丽的颜色中交互掺杂着震惊与难以置信,仿佛沉睡在往昔的灵魂这一刻终于又在现世重生——

  “你是这样想的,”他合起眼睛轻笑一声,“——竟然还有人这么想。”

  小七分辨不出他的悲喜,他只是怔怔看着这位行踪不定的头领,不知所措。

  中岛敦终于坐够了桥头,此刻站起身来,偏着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七。”

  “小七啊,”中岛敦点点头,“你愿意跟着我吗?”

  于是他在那之后加入了狼王的亲卫队。中岛敦实际上并不如传闻中那样孤傲,他的行踪不定也只是因为他每天都有固定的工作要做——小七从来不知道夜之森同人类的领土是相互接壤的,他们向来只居住在昼之森内,森林的另一半领土是被禁止涉足的领域,所以要到人类的国家内必须从另一头的旷野穿行,一往一返花费的时间几乎达到十小时。

  自从小七加入亲卫队后也跟着在人类的国度与昼之森往返跋涉过无数个轮回,但中岛敦并不告知每次行进的目的,只是在遣散亲卫队后独自一人消失、又在该返回森林的时候突然出现。他们伪装成人类的样子混入城镇、接触人类所孕育的新奇文化、用金币和银匕与人类交换各种小玩意,中岛敦都是默许的,统统不予置评,这令小七又一次好奇起来。他问亲卫队的其他成员:“首领喜欢人类吗?”

  亲卫兵们互相看了看,摇头否认:“不。硬要说的话,首领他讨厌人类——”

  那么我们这又是在做什么呢?他想要这样问,可是中岛敦并不是会回答这些问题的人,他们年轻的王只是淡漠地发号施令:该回去了。

  

  “——首领究竟想做什么呢?”

  小七回过神来时听到随行的同伴终于发出这样的疑惑,于是动动耳朵仔细听起来。

  “不明白啊,明明他最讨厌吸血鬼了,”另一人出声应和,“可是他叫我们千里迢迢到那种地方去叫醒了一只沉睡着的怪物——你们也看见了,明明已经把银匕首插进了胸口,可是他没有死,甚至还能在两百年后苏醒过来……”

  “我听说他是两百年前的那件事的罪魁祸首——”

  “啊……”

  又一个比较愤慨的声音响起来:“但是当初是首领亲自定下规矩,永生永世不与吸血鬼结亲,违者格杀勿论,如今他却把那个吸血鬼带进我们的地盘——!”

  “嘘,你不要那样激动,首领肯定也有自己的考量……”

  “什么考量!”

  这些窃窃私语足以令每个不知真相的人生出无穷无尽的探知欲,小七在听见“两百年前”这个字眼时眼睛一亮,悄无声息地凑过头去:“你们说的那件事情、关于两百年前,到底是什么?那也和吸血鬼有关吗?”

  他冷不防冒出头,守在中岛敦营帐四周的同僚们都被吓了一跳,在看清来人后又都不免噤了声闭口不言。

  小七的脸一下子垮下来:“这么小气,告诉我嘛,说嘛说嘛——”

  他把声音拖得老长,余音绕梁,一句接一句,其他人都被烦得不行;最终一位年纪稍长的亲卫兵站出来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没好气地说道:“别鬼叫了。”

  小七不甘示弱,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好嘛,那你们告诉我那件事情到底是什么!”

  那位同僚看着他,长长叹了一声,却不言语。许是小七的眼神过于坚定,他最终没有做到完全视而不见,低声说:“——两百年前的事情,最好不要再问。这是首领的意思。”

  为什么呢?小七越发不解,中岛敦既然愿意带着他们在极北之地面见那位吸血鬼,那个就说明真相没有被完全掩盖,可是他又在避讳些什么?

  

-

  营外人的低声细语在当事人听来其实是十分清楚的。

  被议论纷纷的狼王面无表情坐在案几前,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另一位当事人——才刚刚醒来不久的吸血鬼——芥川龙之介轻嗤一声:“身为首领,竟然被部下质疑了威信啊。”

  中岛敦便抬眼看他:“规矩是我亲手定下的,如今是我自己违约在先,被质疑也是应当。但这与你何干呢?”

  “倘若与在下真的无关,你又何必唤醒在下?”芥川反问道,“两百年前你亲口订下条约,昼之森与夜之森此后再不相往来,狼人族与吸血鬼永生永世绝不结盟、结亲、结友邻,如今却千里迢迢赶赴在下沉睡之地、又将在下带回到这里——”

  “收起你那无谓的洞察力,”中岛敦神色冷峻,“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一点就是这个,真让人恶心。”

  芥川挑眉不语。他沉睡了将近两百年,对外界不闻不问,消息来源更是没有一星半点,因而面对着独活在世两百年的中岛敦时总不免要落些下风。

  狼人族的首领咬起下唇,烦躁地咂舌,压着怒气又开口:“诚然,我说过那样的话。所以这一次叫醒你也并不是为了与你合作——”

  他的瞳仁渐渐褪色收缩起来,营帐内光线黯淡,唯独那一双兽瞳熠熠生辉,叫人挪不开视线。

  “——而是要利用你。”

  吸血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利用在下……你打算交换些什么?交换的对象又是谁?夜之森?或者人类?”

  “夜之森的吸血鬼没有了你之后当然不可能再成气候,你是知道的。”

  “那么,是人类,”芥川了然,但随即不屑一顾地笑起来,“真不巧,在下讨厌人类。”

  就在这句话的尾音落下后,中岛敦恍然间已经从几步开外的案几站在了他眼前。他的利爪抵在吸血鬼的脖颈,恶狠狠瞪着芥川龙之介,喉咙中发出只有兽类感到愤怒时才会出现的咕噜声:“是吗?两百年前你与人类结盟时可不是这样说的,首领——”

  说着尖利的兽爪又刺进皮肉几分,几丝猩红从两人皮肤相触的位置洇了出来。

  芥川不甚在意,夜之森的前任领主伸手拂开能够让他身首分离的利爪,偏了偏头。

  “呵,”中岛敦嗤笑一声,“即便是始祖吸血鬼,也会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吗?”

  “……”

  他揪着芥川衣服的另一只慢慢松开,扭过头去。

  “人类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要染指这片森林,”中岛敦厌倦了与芥川继续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般开口,“一次都没有。两百年间我一直在接触人类,他们的统治者又一次把主意打到我们这一族头上,不出五日他们的王会召开圆桌会议商讨如何出征。”

  “——真是贪婪。”

  芥川薄薄两片嘴唇吐出这样尖利而刻薄的评价来。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他们?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吸血鬼难道要比贪婪的人类更加高尚吗?”中岛敦反问。

  始祖吸血鬼避而不答,他能够直面中岛敦毫不留情的讽刺与指责,但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回应。

  “所以你打算拿在下作为筹码做些什么?”他问。

  “拿你去交换——我还没蠢到那个份上。人类的国王与我们不同,他们追求的无非是财富与权力,但唯独有一样东西是人类求而不得的。”

  他说到这里时仰起头,看向芥川龙之介的眼角流落着零碎的冷光,与那双艳色的眼睛一般令人心惊。

  芥川读得懂下一句:“永生。”

  “多么正巧,夜之森的始祖吸血鬼拥有赋予人类初拥的能力,”中岛敦语气中带着淡淡嘲讽,“永生与否暂且不提,让他多活上几百年你还是能够做到的吧?”

  “——倘若在下拒绝呢?”

  “那么我就去实现我两百年前说过的话。夜之森所有的吸血鬼,我会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中岛敦这时又是那个睥睨众生的王了,眸色暗沉,神色认真,连声音都压低了显出一种威严气势来。他说到做到。

  芥川龙之介望着他:“你能做得到吗?”

  “问出这种问题——你忘了我是谁么?”中岛敦凑近他,“两百年前是你自愿用你自己换回你全部族人的命,可是那还不够抵债,你欠我们的——”

  他的手按上芥川龙之介的心口。

  “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的血究竟是不是红色的?”

  吸血鬼不为所动,淡然回应:“你也是见过的。”

  “哈,我见过,当然——但我见得更多的是我族人们的血,那一晚堆了满地的尸体和烧焦的森林、人类与猎枪、硝烟与火药——还有你。”

  他的声音中又沾染上仇恨与愤怒,风暴从两百年前的夜晚席卷而来,沙砾与碎片扎得人生痛,连呼吸都不甚顺畅。

  “你有什么立场和权利拒绝?芥川,我最开始就说过,这是你欠我的。”

  狼王的目光始终钉在吸血鬼毫无血色的脸上,过分苍白的皮肤将血管也映得清晰,错综交杂的脉络之中也是有温热鲜血在流动的,他活着——

  他为什么不去死?

  一颗恶毒的种子种在他的土壤里,从两百年前开始生长,吸收汲取全部的恨意与憎恶开出最为艳毒的花朵,花籽落地继续拓展根系,于是终于在两百年后的今天生出一颗郁郁苍苍的树——苦涩与恨的果实挂在枝桠上面。

  那份痛苦似乎也完完整整传递给了沉默伫立着的吸血鬼,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那束令人无处遁形的目光注视下偃旗息鼓。

  “……你何时去见人类的领主?”他最终这样问道。

  “明天。从昼之森出发到人类的领地需要将近五小时的时间,天亮之前就出发。你应该不需要被绑着吧?”

  中岛敦歪着头,好像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一样,无谓地笑起来。芥川不解,问道:“你笑些什么?”

  “我笑我自己,芥川。就算只是利用你,但一想到要同你协力——”

  

  “还是恶心得不得了。”

  

-

  小七在第一次与中岛敦见面的断桥旁发现对方时吓了一跳。

  中岛敦看起来也不免讶异,大约这个地方鲜有人迹,他最喜欢一人坐在这里思考人生,如今被突然惊扰也有些失态了。

  “真少见啊,我还以为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来。”中岛敦在短暂失态过后立刻恢复如常。

  “呃……我随便走走。”

  小七一边说着一边又靠着对方坐到桥头去。静静做了一会儿后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首领,您把那位吸血鬼独自留在领地,不会有事吗?”

  “谁知道呢,他最好祈祷不要有事。”

  中岛敦冷声回答。小七被他的语气煞到,悄悄打个寒颤,又偷偷打量这位首领视线的落脚点,仍旧是夜之森。

  他照旧顺着中岛敦的目光往夜之森尽力张望,可是目之所及只是一片死寂无声的黑暗。中岛敦不知究竟对这样毫无生机的景色有什么喜爱偏好,定定坐着不移开视线,这一次小七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从第一次相遇就在思考的问题:“您到底是在看什么,首领?”

  中岛敦用鼻音轻轻应了一声,偏过头看他。

  “这个地方曾经有一座桥。”

  ……是啊,这我看得出来啊。小七眨眨眼睛,佯装乖巧:“我知道,您现在就坐在这座桥上。”

  “——但你也从来不会疑惑为何不通往来的昼之森与夜之森之间会有一架沟通两地的桥,”中岛敦拍拍他的脑袋,“那并不是很久远的事情,可是并没有人问起过。”

  小七闻言惊得眼珠都要蹦出来,他张大嘴巴在河的两岸来回看了看,失声问道:“我们从前与吸血鬼——曾经交往过吗?”

  中岛敦不出声,只是默认。

  “怎么会?!”小七激动地站起身,“可是、可是——我们狼人与吸血鬼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敦轻声说,“没有人生来便互为仇敌,至少在两百年前不是的。”

  “那么——”小七不知该从何问起,“这座桥曾经是谁修建的?”

  中岛敦坐在夜色之中回头看他一眼,眸色黯淡,语气依稀怀念而倦怠:“——是我和他。”

  “您和那位吸血鬼……”

  小七简直要被过多的复杂信息量惊得说不出话,他只知道自己窥见了首领不曾提起的秘密,空白的两百年、未曾谋面的吸血鬼、永远孤身一人的中岛敦——

  “你想听个故事吗?”

  

  一个关于相遇与背叛的故事。

  

  中岛敦第一次见到芥川龙之介的那个夜晚,昼夜之森上空悬挂着一轮皎洁无暇的蓝月。他那时才刚刚学会捕猎,从昼之森追着自己的猎物一路横冲直撞冲出了边界线,鸟雀被他惊得片片飞起。那兔子跑到森林尽头,眼见走投无路,竟然心一横噗通跳进了河里——中岛敦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不自由毋宁死的大无畏精神,他都要愧疚了!

  但狼人还是要恰饭的,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到嘴的晚餐不能就这么飞走,于是才刚刚成年的小狼也不管不顾一头扎进水里。

  河流很是湍急,中岛敦靠气味一口咬住还没沉底的兔子,拼命挣扎着从河水中探出脑袋,用尽吃奶力气手脚并用划到了岸边去。他在憋气这码事上还是很有自信的,在河里扑腾那么久也没呛到几口水,倒是那兔子直接给淹死了,也免了他动手杀生。他心满意足抖抖身上的水花,叼起兔子昂首阔步往丛林中走了几步,然而林中吹来的冷风一下叫他怔住了——

  好像不对劲。

  昼之森吹的向来是东风,这个季节温度是暖的,这样阴森寒冷的风从没有过。

  敦迟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

  ——他越界了。

  年轻的狼人意识到这里是吸血鬼的领地时立刻吓得寒毛都倒竖起来,从他小时候开始其他人就无数遍叮嘱昼之森与夜之森互不干涉越界,两族都没有结好的意图,只是各自严守着领地对彼此不屑一顾。

  怎么办……?我这样擅自闯进来会被杀掉吗?

  未经世事的狼人想象力丰富,脑内立刻浮现出自己被开膛破肚任人宰割的场面,然后被这些脑补激得炸毛,当机立断便叼着兔子撒爪回身跑起来,奋力跃出了灌木丛——

  那个瞬间好似被放成了慢镜头,有着银白色皮毛的狼带起落叶从毫无生气的草木中一跃而出,瞳孔迎着扑面而来的冷清月光慢慢拉细变窄,晚霞似的眼睛中倒映出河边刚刚抬起头来的瘦削苍白身影;黑发男人怀中还抱着金发的女郎,她纤长的睫毛低颤着,似乎陷入了不安稳的沉睡,可是男人唇边艳色的一抹朱红却为眼前的场景增加了批注注解——

  他在那个夜晚邂逅了吸血鬼。

  彼时月光静悄悄地照着,给一切都披上朦胧的白色梦纱,叼着兔子傻乎乎站在原地的银狼与拥着金发女郎的优雅吸血鬼,世界为他们定格这场相遇,见证的只有川流不息的长河。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我问了你什么问题吗?”

  中岛敦突然发问。

  小七自然还记得那个问题的,他始终难以忘怀中岛敦湿润而富有生机的惊鸿一瞥,不管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他如此坚信着——首领都再没有露出过那样发自内心的眼神了。

  不等他回答,中岛敦又自顾自说下去:“你回答我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会有人在那种时候仍旧说出了和我一样的话——”

  

  “我那时想——吸血鬼这种生物,原来是这样高雅而美丽的吗?”

  

  他知道自己撞见了吸血鬼进食的场面。中岛敦叼着兔子不知所措,倒是那吸血鬼抬起手指抹去唇角的殷红色,先一步皱起眉:“……狼人?”

  中岛敦愣愣用嗓子嗷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能够与对方交流,于是放下兔子化出人身,话语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你把她杀了吗?”

  “……”

  吸血鬼深邃的黑色眼瞳像是感到了不悦那般短暂波动起来,但很快恢复原状。中岛敦自知冒犯了自己的邻居,恨不得吃下一瓶后悔药好让时光倒流,如果上天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再来追这只兔子——

  “赶快走吧。”那人沉声说。

  “呃?”中岛敦一愣,“你……你不要杀我吗?”

  黑发的男人像是翻了个白眼,抱着怀中女郎转身往丛林更深处走去,中岛敦眼见对方即将消失才想起应当道谢,于是遥遥喊道:“谢谢——”

  他想了想,脑子断了弦那般鬼使神差又补上一句:“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的吸血鬼并没有回应。

  中岛敦第二晚再去河边踩点时并没有见到那位吸血鬼,但他坚持不懈,第三天、第四天,在河边游游荡荡还不时嗷呜几嗓子,如此下来,吸血鬼终于在第五天晚上出现了。

  “在下的同伴说你叫得令人心烦。”男人隔着河岸对他说。

  “啊——”敦欢快地叫起来,“你还是来了!”

  “在下再不出现,在下的同伴就要忍不住抓你去剥皮卖个好价钱了,”男人如此说道,“你有什么事情?”

  “我、我没有事情,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不可以,”吸血鬼下了逐客令,“在下不与狼人交往,你乖乖待在自己的森林便是。”

  “别这么死板啊——”

  中岛敦仍旧不想放弃,每夜还是在河边徘徊着;芥川龙之介也足够有耐心,不厌其烦地拒绝着他的提议,然而等两人都意识到他们甚至会主动赴约交谈时,朋友这个名号有或没有,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那时是我缠着他,”中岛敦远远望着流动的河水,“那是我成为首领之前的事情。抛开立场与身份,成为朋友就会很简单,可惜这一点直到很久后我才明白——”

  小七一直默不作声听着,心中想的是中岛敦竟然也有过这种时候,可嘴上仍不自觉发问:“那……那之后呢?您成为了首领,与那位芥川……芥川大人修建了这座桥吗?”

  中岛敦笑了笑:“差不多是那样。我对他说想要消除两族的隔阂,希望狼人同吸血鬼能够互相理解,他同意了——于是我用善意亲手铺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小七紧张起来。他知道中岛敦接下来要说的一定超乎他的想象,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去迎接那个真相。他深呼吸几下,兀自等待着真相的到来,年轻的首领却突然提起他的婆婆:“你知道她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吗?”

  “呃?不、不知道……”

  “……”

  中岛敦长长吐息了一声。

  “是火。人类在昼之森放了一把火,妄图将我们一举剿灭,婆婆的脸是被烧伤的,他的儿子也死在那场争斗里。”

  “为什么——”小七张大眼睛。

  可是中岛敦已经完全不是为了回答他而继续说下去了,他眯起眼睛看着多年之前自己与芥川龙之介相遇的那片河岸,连同这座桥,都早已面目全非。

  他的声音生冷而平淡,仿似嗓音的主人早已死在两百年前那个硝烟与火星一齐燃烧纷飞的夜晚:

  

  “因为吸血鬼背叛了我们,他放人类安然无恙通过了夜之森,踏着那座桥亲手把我们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

  交涉进行得很顺利。

  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在深夜潜入领主的寝宫,以赋予他更长的生命为交换得到了百年内永不侵犯昼夜之森的契约;尽管吸血鬼依旧厌弃人类,却还是配合着完成了这次看似完全不平等的交换。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接下来你打算把在下如何处置?回到那个山洞继续睡下去倒也未尝不可——”

  时至今日他还是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坐在桥边等他的中岛敦的模样,他身后是火光连天与硝烟弥漫,衣衫都被鲜血浸湿,垂着的狼爪还滴滴答答流落着赤红色的血珠。那双向来盛着笑意的清莹眼瞳此刻已经彻底黯淡下去,映进眼中的光只是燃烧着的冰冷火焰倒影,他毫无生气地坐着,只在闻见芥川龙之介的气味时抬起头来。

  “人类已经全部杀光了,”他死气沉沉的眼睛漠然看着他,“接下来又如何呢?”

  芥川没有回答。

  坐在桥边的中岛敦慢慢站起身来,几乎只是一个转瞬的功夫便将他扑倒在地,双脚踩在他肩膀上,一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说话啊,芥川龙之介?还是说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看我是否还活着、倘若我真的活着便亲手置我于死地?你有这个把握吗?你是始祖吸血鬼,但我是纯血种的狼人,我未必会输给你;如果你没有将我杀死,那么我会亲手杀光你的所有同胞——夜之森所有的吸血鬼、你拿我同族的命去保护的那些东西,我会叫你全部偿还给我!说话啊,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绝望与愤怒快要将他压垮了,他曾经是那么信任身下这个人,他甚至愿意相信能够与对方共同建立没有分歧隔阂的森林——他怎么肯亲手把这些摧毁?

  他知道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猎人们的枪管中装着罕见的银色子弹,只需一发便能叫吸血鬼失去再生的自愈能力任人宰割;这样的情况下吸血鬼其实并无胜算,比起硬碰硬,或许讲和才是能够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的方法,但用来交涉的筹码不是其他东西,而是整个昼之森。

  他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与族人,选择了出卖占据着另一半森林的狼人。

  那是他作为首领的决断,他只是选择了最优解,祸水东引,坐山观虎,把所有可能承受的伤害全部转移给中岛敦以保全吸血鬼一族——只因为他是首领。

  中岛敦是知道的。

  可是换做是他,他不会那样做,或许对于自己的族人来说这是解决整个事件的最短捷径,但他不愿意令芥川遭受这一切,因为——因为他不想。

  为王失格,可是唯独对他问心无愧。

  芥川龙之介,我都不舍得让你为难,你为什么舍得让我难过?

  芥川龙之介躺在地上直视进中岛敦的眼睛,那里面朦胧印着他的影子,平静的、毫无表情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做出了选择,与曾经那个懵懂的狼人之间从此一刀两断、再不交付信任——本该是不后悔的。

  但是看着那样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我的族人,请你放过他们,”芥川龙之介听见自己这样说,“作为交换,在下任你处置。”

  那双凝着水雾的眼睛眨了一下,但眼泪并没有坠下来。

  “任我处置,”中岛敦好像听见天大的笑话,“那么我死去的一半族人又该如何?生还的族人如何自处?任我处置——我真想杀了你,可你并没有那么多条命来偿。”

  “那是你的事情,要杀也好,不杀也好,在下的底线到此为止。”

  “呵……哈哈哈……”

  中岛敦真的笑起来,孤狼的嘶吼穿破天际久久盘旋在森林上空挥之不去,像一场无声恸哭,为逝去的生灵吊唁缅怀。

  “先代首领曾对我说你们吸血鬼与人类都是不可信任的物种,你们没有心,我当时竟然不信。现在我信了,芥川,你不过是仗着我不肯对你下手——”

  中岛敦慢慢松开紧掐着他的双手,终于彻底死了心那样,一字一句说:

  

  “自此之后我们两族恩断义绝,亡灵见证,狼人一族永生永世不与吸血鬼结盟、结亲、结友邻,违者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他说到如此决绝的地步,可他还是没能血债血偿,他没法对芥川龙之介下杀手。

  中岛敦只是选择让他沉睡在远离森林的极北之地,没有折磨没有痛苦,就只是让他永远沉睡下去,直到他需要利用自己的这个时刻。

  狼人首领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凝视着上空,忽然要求道:“和我去个地方。”

  芥川没有拒绝,苍白的吸血鬼走在他身边,跟着他一起来到曾经那座高桥的所在之地。

  他并不解其意,他也不知道中岛敦曾经日日夜夜坐在这里眺望着曾经交谈过的那段过去,他到底在他生命里缺席了两百年。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就是这里,”中岛敦开口,“那个晚上你在这里——”

  他顿了顿。

  “如果能够重来一遍,我宁愿不要遇见你。”

  中岛敦站在桥头叹了一口气。

  “我在这里送走了最后一个经历过那段过去的同胞,她死去之后,两百年前的人就只有我被遗落在这里。狼人最长的寿命就只有两百年,而吸血鬼是我们的两倍有余,你是始祖,想必还能活得更长些。——和你们的这场战争,从最开始就是我输。”

  芥川龙之介的眼神动了一动,可是中岛敦又继续说下去:

  “有段时间我几乎要放弃了,我以为曾经的理想永远都不会再有实现的一天,可是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孩子——他对我说‘我所认为的吸血鬼要更为美丽’,简直就像曾经的我那样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只有在那个瞬间我才感受到,原来我还活着。”

  “仇恨是无法轻易消弭的,所以我在等,等最后一人也离开这片森林。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你曾经背叛过我们,所以即便是信任也有了重新建立的机会。我知道你是合格的首领,你不选择狼人只是因为他们并非你的臣民——”

  “你为何与在下说这些?”

  芥川龙之介打断他,有些冰凉而不祥的预感缠绕上他的脊背,几乎要冲破胸腔喷薄而出——他听见中岛敦冷静而自然地回答:

  “我不是说了吗?狼人的寿命最长只有两百年,我是纯血种,所以活得更久些,可是从我遇到你开始,也已经过了将近三百年的时间了。”

  与他对视的双眼中终于不带着任何怨忿,只有释然和悲悯,对天,对自己,对万物。

  

  “——芥川龙之介,我马上就快要死了。”

  

  胡说八道,芥川想要这样反驳他,可是话语哽在喉头,他几乎失语,只由得中岛敦将自己的计划继续说下去:

  “狼人族从今往后交给你,我也没有任何遗憾。我的手下心思都很单纯,是可用之才,尤其是那个叫做小七的孩子……”

  “……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芥川龙之介完全无法理解中岛敦所做的一切,步步为营安排至此,他又能得到什么?

  “为什么啊……为什么呢……”

  中岛敦抬起头,晴朗夜空中的圆月仍旧散发着淡淡光辉,幽蓝色的轻纱笼罩在河面与草木之上为它们披上新衣,一如几百年前高贵的、优雅的、美得不可方物的黑衣吸血鬼轻轻抹去唇边血珠的那个晚上——

  

  “我太累了,芥川。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可是你让我恨了你整整两百年。”

  

  他静静站在月光之中,淡白色的身影几乎要隐进传说中永恒的天国,指间流沙,不可捕捉。

  并不是很难猜到的事实,可是他从未这样想过。如今已经无法回应了,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他们之间永远隔着鲜血填灌的仇恨与长河。

  几百年的生命之中,苦涩第一次涌上他的心头。

  “这之后你要到哪里去?”

  “还没有决定。或许会到西欧大陆去——或许会死在中途,但不会是这里。”

  “这样。”

  河水仍旧汩汩流淌着,在沉默之间愈发显得清晰而响亮。寂静之中中岛敦突然又开口:

  “如果我死掉之后立刻转世轮回,还能赶上你的后半生吗?”

  芥川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胸腔中有什么在叫喊着,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拼了命想要将中岛敦留下来——可是已经没办法留住他了。

  中岛敦见他不语,又轻轻笑了一声,眼中笑意也是冰凉的。

  “骗你的。下辈子再也不想遇见你了,即便你求我去见你也不会。”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芥川龙之介如他所愿接手了狼人一族的领导,慢慢修补着曾经被亲手破坏的联系,高桥被补好,与人类签订契约的隐患由他一手承担。

  中岛敦着实是留了一个烂摊子给他,用人类领主的长生交换的百年和平只是幌子,他没有想过之后的事情,只是单纯寻了由头将芥川龙之介从沉睡中唤醒,是报复,也是信任。他终于也变得像中岛敦从前那样孤身一人,行踪不定。

  后来芥川龙之介走过许多城镇,停留过很多地方,但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夜晚里那样清亮而美丽的眼睛。

  

  

THE   END

又是写到自闭的一篇,我嗝屁了。

中途一度想完全鸽掉,甚至想要换个题材搞万圣,最后新开的文还没这个写得多,只好拽过这篇直接上了。

好凑合一女的。

其实最开始只是想写中岛敦掀芥川龙之介的棺材盖

本来是想写得更长点,可是我的拖延症和死线不允许,就这样吧,再祝大家万圣节快乐一次,爱你们,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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